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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秋山松子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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景家低調的離開了京城。京城的人們,唏噓的迎來了一個大消息:解學士一案終於結案了。

那是本朝皇帝從北方回來後,某一日親自視察監獄。皇帝出行當然浩浩蕩蕩的,前仆後擁的——這個不用多說。只提那監獄長,他心裏面挺忐忑的。監獄這地方很難做出功勞來,卻很容易被責怪。監獄長一緊張了就想找人救場,想起自己在監獄裏還養著幾個白白胖胖的曾經的大人物呢!他就請示皇帝了:

“陛下是否想見見……解學士?”

就看見,皇帝撇了撇嘴,一臉厭惡的問:

“姓解的還活著?”

皇帝一離開,當天晚上,解學士就被灌了酒。然後醉熏熏的解學士在第二天被匯報上來:凍死了。

領銜朝野十幾年的頭號才子,就落得這麽個下場。這人人緣很一般,算不得一個討人喜歡的角色。可是若說他有什麽罪過?也不過是說了幾句皇帝不太愛聽的話而已。

多少權貴回家之後,都把自己子弟叫來耳提面命:“看到沒有——不能出頭!不能出頭!中庸哇!中庸!!”

於是,太子痛失得力手下,暫時成了蟄伏之態。二皇子揚威耀武,在京城一時風頭無二。卻沒人敢再同皇帝談論什麽儲位之類的事情了。大家誰也沒長兩顆腦袋!

偏偏皇帝是個喜歡和人談話的。皇帝和顏悅色的找來某幾個心腹聊天,皇帝說:“你們覺得朕應該傳位給哪一個兒子呀?朕好為難哦!朕想征求一下你們的意見。隨便說,沒關系,說啥都可以呀!”

大家都誠惶誠恐了,大家都低頭看地縫:“皇上聖明皇上必有決斷。”

皇帝得意了幾天,然後就感覺有點無聊。於是,他在自己的日記裏得意而苦惱的寫:“當皇帝,難!做一個太過出類拔萃的好皇帝,更難!天下誰能知朕心?可嘆朕‘孤家寡人’沒有一個能說心裏話的真正朋友。朕好悲哀啊!”

解學士如果泉下有知,大概也會有點悲哀的。

這些就是近期發生在京城的事情了。

…………

景家出了京城,下太行,過洛邑,渡白馬之津,自潼關進了關中。

清晨。太陽才出地平線。關中靠山的一個村莊裏,家家上空起了炊煙。

男人們從井裏擡水回來,匆匆吃了飯,又抗著農具去田裏。這天氣一天比一天熱了,趁著早上這點時間給地裏拔草除蟲子,不然中午的日頭——那可真有點兒受不了。

女人們把水缸裏的水舀出來做飯,餵豬。清理打掃床上地下,打開門窗通風。早上這頓“朝食”一般得吃幹糧,吃得更好些。大家都舍得用料。下午日落時候的“宵食”就可以簡單點,多半吃些稀飯菜湯,一家人說說笑笑吹了燈就是一天。

家裏的老人孩子,一般在這個時候也都起床了。鄉間夜裏,沒有什麽游戲,這可和京城裏大大的不同。甚至整個村子裏,都找不出多少蠟燭來。於是天黑後人們只好睡覺,等到日出雞鴨狗叫起來,也沒有誰還睡得著了。

人們匆匆合上自家院門。或者簡易的掛個鎖,或者只用樹枝一鉤,就各自走出門來向地頭而去。孩童們行走的方向又有不同。男孩子們不情願的慢吞吞的向東南方向的一個小院子走去。大老遠兒的就聽見有誰家的娘子笑著招呼:“景家嬸兒!這麽早就摘果子去了!”

…………

三年前,村裏面來了一家外鄉人。從外面一看,大家就知道這是那些傳說裏面的大城鎮,才能出來的人。也看不出這一家子都是做什麽的!說是官?有些太和氣。說是商人?哪有商人往這種窮鄉僻壤跑的!

這家人引起了整個村子的好大興趣。男人女人們蹲在田間地頭議論他們家人。衣裳更是大家說不出來的好面料!說句話先笑又賠禮,讓你感覺手都沒地方擱!

可是大家不怎麽敢跟他們家的人多來往:萬一是什麽逃犯咋辦,會不會被牽連了!後來時日久了,見他們也沒有長出三丈長的門牙和閃耀藍光的指甲來。官吏跑來收稅也沒有把他們拘拿起來。老族長和族裏的幾個長輩談了半月,大家一起去請那青年人了:“咱村裏早就想請個識字先生了!您若是願意村裏就把地白給你種,每家送你一籃子雞蛋!”

景真就這麽成了一群蒙童的先生。某日對張遠香自嘲,只說自己是“半饑半飽清閑客,無鎖無枷自在囚。”張原香知他心中抑郁,提筆來改“無饑無飽三屍去,半枷半鎖是神游。”景真哈哈一笑,這才放開了心懷。撂了手去。

景家人也開始和村中來往。村中人更對“居然識字的”一家相當感興趣!大家紛紛找借口,跑到景家去看熱鬧,當然會找個名義。什麽送果子,借針線。一來二去,大家就都熟悉起來了。

大家本來不知道景先生才學如何。過了一陣子,才發現自家的孩子好似都像模像樣懂事很多。加上村裏人對景家人印象很好。於是眾人幹脆擁戴他們到小學堂去住。這一家姓景的外姓人,這就算是在村裏紮了根。

本省的情況——和外面的其他省不太一樣。本省總督,是個怪脾氣。他治下有個命令,就是各縣縣衙不能修的比學校好。如果誰被舉報了。那都是一律就地免官的。於是縣長們有錢都不敢修縣衙,縣衙都是破破爛爛走風漏雨的,學校倒還比較光鮮。如果哪天不小心發現縣衙比學校整潔了,縣長縣丞們,就趕緊帶領本部人馬搬到學校去辦公,把縣衙當成學校的新場所。

縣裏面是這麽個風氣,下面的鄉,裏,亭大家也都紛紛仿效。老族長雖然不怕被罷官,可是怕被人戳脊梁骨。於是村裏面最好的建築,就是這幾件半土半磚的小學堂了。

…………

張原香一身藍布裙子,頭上挽了個髻兒,插著根銅簪子。端著一盆水從小學堂的後門出來,把水灑到香樟樹下。然後直立著身子,扶了扶腰。

景夫人從外面端著果子盆回來,正看見這個,一把上前奪了她手裏那盆,道:“一眼沒看見你又跑出來了。”語氣雖然是譴責的意思,臉上卻眉開眼笑的。

張原香嫁給景真幾年,一直沒有身孕。景家人已經是幾代一根苗兒了,哪有不擔心子息問題的。只是幾年來大家相處得極好,又算是共患難了。也不能就提什麽納小的事兒。

張原香自己也急。龍虎山張家人本來就不是生育太多的。千年傳承雖然也有多子多孫的時候,可是更多的時候都是一兩個兒子,甚至還有幾次是做哥哥的傳給弟弟,甚至做侄子的傳給族中長輩。這一點和他們修道有關。修道的人講究自身狀態“如保嬰兒”才能長生不老。而“如保嬰兒”雖然肝心脾肺腎功能都十分旺盛了,可是生孩子這個功能卻是退化的。

張原香的體質又格外不同些。她幼年時大病一場傷了氣血。當時張真人就說恐怕對將來有礙。嫁給景真後兩人相處極好,她心中也急著想得個孩子,卻是越急越好像得不到音信兒。

誰料到景家大變之後大家住到山村裏調養,反倒有了呢!連景真祖父都跑出去念了兩句佛。回來說:“一得一失,禍福相依,這真是再想不透的道理!”

景夫人大約是表現出來最高興的一個。從此日日盯著張原香,不許她動。又感嘆現在不如以前了,不然怎麽也得請十個八個大夫來會診,弄三兩百箱的好藥來。

景真和張原香這兩個當事人反而好似不那麽興奮。張原香一時喜一時憂心神不定的很。景真好像被嚇到了。那天出門,五六步路的功夫就拌了兩跤。數日後才定了心,給學堂放了半日假,跋山涉水跑到外面的鎮子上買了只羊回來。張原香看著那只白一快黑一塊的咩咩叫的家夥在窗外走來走去,一時間竟有些癡了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十分感謝“固定的名字”姑娘的地雷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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